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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与狮鹫

龙鹰与狮鹫

诺艾尔这才注意到之前身前的队伍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此时他已身处在一座高大的石制建筑物前,原本排在前面的那个老人好像因为报名被拒绝的打击而昏倒了,此刻正被几位炼金院派出的医师抬上担架。

在心里默默祝福老人安好之后,诺艾尔踏步向前,却被刚才站在门口喊“下一位”的炼金术师伸手拦了下来。

出声者戴着一张木质面具,身穿灰色兜帽长袍,声音沙哑刺耳,隔着面具听就宛若地狱里传来的回声一般,给人一种如同面对毒蛇的阴冷不适之感。

灰袍炼金术师威廉此时感到十分烦躁,他已经在门口站了将近一整天了却还没等到轮换的人来接班,加上这次招生的负责导师是那位以严苛著称的“园丁”,搞的他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要不是最近几年炼金院的财政状况越来越糟糕,威廉也不用参与到这出闹剧当中,被一群低贱愚昧的贫民搞到焦头烂额。

原本,威廉认为刚才那个拿着假冒魔植滥竽充数的老头已经够烦人了,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想要空手套白狼的蠢材!威廉不认为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会从他那个破烂腰包里拿出什么奇物珍宝。

不就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吗?难道他以为那些沉溺于知识的导师们会像那些腐烂到骨头里的希亚贵族一样有一些奇怪癖好?

威廉曾经也是一个堪称成功人士典范的人生赢家,他出生在一个富足商人家庭,年仅十四岁就通过报名成功进入了炼金院,只用了不到五年时间就摆脱了学徒身份。

但这一切都被威廉的自大毁去了,作为战斗炼金术师,他不顾导师的反对坚持用沼泽亚龙血液提取物制成的药剂进行血脉强化,结果却失败了,虽然幸运地捡回一条命,但他久经锻炼的健壮躯体在高度浓缩亚龙血毒素影响下萎缩的瘦骨嶙峋,即使隔着长袍也能看出佝偻的脊背。英俊的外表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在猛毒侵蚀后狰狞如恶鬼的面容,曾经富有磁性的嗓音也变得像拉动破风箱时发出的噪音一样刺耳。

立定了婚约的青梅竹马离他而去,商会继承权也被父亲移交到幼了弟身上,理由是不能把商会的未来交给一个无法生育且丑陋无比的“怪物”。唯一没有放弃威廉的母亲也在三年前离世了,不是由于伤病,而是因为寿终正寝。

能延寿的秘药确实存在,但却不是威廉凭借现有手段能取得的。再加之性格阴暗,威廉在炼金院里也相当不受待见,所以威廉如今已经接近五十岁,却除了知识之外一无所有。

如果要用通俗易懂的话语概括一下威廉的经历,大概就是,武功被废,婚约被退,还没有主角命。

所以就像凯尔直截了当的对诺艾尔表达了好感一样,威廉也不加掩饰的透露自己对诺艾尔的厌恶。就在威廉打算役使魔像把诺艾尔扔出去的时候,他对上了诺艾尔的眼睛,随后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打算驱使魔像的右手。

在那双琥珀色眼眸中,仿佛有万千绵密的明亮星辰流转不息,但定睛一看却发现其中只有自己灰袍着身面覆木面的倒影。

法术?威廉在产生了一丝疑惑的同时,也对少年多了一丝警惕,但很快被抛在脑后。

在隔着冰冷面具与威廉对视了几秒钟之后,诺艾尔歪了歪头,在短暂的思考后将手伸进那个小小腰包里,掏出那封信递到了威廉面前。

威廉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在视线扫过信封的那一刻闭上了嘴,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回了腹中,他看到了信封上用血红色涂料绘制着一个饰以繁杂花纹,主体由展开双翼的龙鹰与狮鹫组成的纹章。

也许是绘制时在使用的涂料里加入了某种魔药,入眼的两只幻兽如同活物一般在平整纸面上微微扇动着羽翼,并散发出肉眼可见的魔法灵光。很明显,保证这封信不被别有用心之人打开的保险措施不只有封蜡而已。

威廉儿时为了在继承商会后和贵族打交道,曾跟着父亲学过一段时间纹章学,这宝贵的经验使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尊贵纹章。其实就算是没有相关知识的人也能认出那是属于南陆最有权势家族的徽记,它象征着那位在终结了从古至今最庞大的人类帝国延续了千年的统治之后,一手建立了南部联盟的男人。就算希亚帝国已经从根源腐朽败坏,也是还是由体内流淌着龙血的英杰建立的伟大帝国。

即使是巨龙垂暮也不是凡人能够杀死的,这里说的“垂暮巨龙”指的不仅仅是日渐倾颓的希亚帝国,还有那只从建国之初就盘踞在南陆最高最古建筑“龙牙信标”塔顶的守护龙。面对真龙,刀剑会在它坚固的龙鳞面前折断,法术甚至无法在它龙躯周围施放。

“在神弃之地雅恩,能杀死龙的只有龙。”这句话不只是每一位希亚帝国居民都明确的常识,也是帝国权威重要的保护伞之一。所以,在弑君者举起反旗之前,若有人说希亚帝国会被一位名不经传的叛逆边境贵族推翻,绝对会被当成失心的疯子。

然而,这怎么可能?那个人的信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孩的手上!他不是没有子嗣吗?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即使是那个啃食巨龙尸体上位的男人终究也是男人,这个孩子是私生子,是非婚生的野种。

想到这里,威廉不禁畅快了起来,心底的阴暗感情化作一个扭曲的笑容爬上他面具遮掩下那张丑陋的脸。同时,他产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毕竟是见不得光的孩子,就算在炼金院受了什么委屈也不会有人为他出头吧?如果让那位明媒正娶的夫人知道了这个小家伙的存在又会发生什么呢?威廉病态的心理让他瞬间想到了无数种折磨诺艾尔的方法,以至于他不小心漏出了一丝笑声。

至于私生子小白脸后面那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威廉也有些印象,那应该是布雷泽家的次子。作为南部联盟中对炼金院支持最大的家族,封地最靠近黑森林的布雷泽家每年都会给炼金院提供大量的从秘境中出产的珍贵原料。所以即使那张脸带给威廉的厌恶感不亚于诺艾尔,他也暂时没有开罪的打算。但是,稍微恶心一下对方威廉还是很乐意的。

威廉满怀恶意地接过了诺艾尔递过来的信件,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跟我来,布雷泽少爷也一起进来吧。”

接着,威廉用干瘪的手掌拍了拍凯尔的肩膀,口气戏谑道:“你手上那个东西是你哥哥给的?一颗发不了芽的种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为了让你顺利入学,你父亲给了学院更好的东西。”

看着凯尔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和握紧着的拳头,威廉笑了,他满意的回过头,尽力挺直腰杆,然后对另一位大门前的炼金术师说道:“我带这两位‘大人物’先进去了,一会回来。”随后在负责看守通道的同伴点头示意下带着诺艾尔和凯尔一同走向了通道。

凯尔悄悄凑到诺艾尔的耳边低声问道:“这个家伙讨厌极了,你不觉得吗?”

诺艾尔没有理会他,一直到威廉走到大厅中央开始激活铭刻在大厅地面上的法阵为止都一言不发,这让凯尔难免有些尴尬,也放弃了再向诺艾尔搭话的念头。

出生名门望族布雷泽的凯尔听说过传送魔法,但从亲身体验过,他只知道,古时的操法者们利用这个法术将足迹留在了世界上几乎每一个角落。如今,在南部联盟许多地方都还留存着希亚帝国在久远的年代之前修建的传送阵,不过着其中的大多数都因为维护和运营成本过于高昂已被废弃多年。而炼金院现在居然还在用这种奢侈方式作为进出学院的手段?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法阵的纹路开始散发出微微荧光,光点随着被激活部分的增多而增多,在昏暗室内飞舞,最终在法阵完全亮起的那一刻,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厅,三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光之奔流中。

意外的是,在视野被强光夺去之前,凯尔看到诺艾尔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淡淡微笑,俊美少年的眼际微垂,嘴角上扬,让凯尔的心脏几乎停摆。

“你会晕车吗?”这是凯尔在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

诺艾尔扶着失去意识的凯尔,惊疑地看着头顶上星月交辉的夜空。他们此时已经不再处于那个装饰典雅的大厅里,身后也不是狭长的通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区。在前来阿卡迪亚的路上他曾经猜测炼金院本部可能被建造在地底,但这个猜想现在被证明错误了。闻名大陆的阿卡迪亚炼金院居然藏匿于秘境!虽然魔力浓度和外界几乎没有差别,但是头顶上的星空和周身茂密的森林不会说谎,他们已经不在阿卡迪亚城内了。

在诺艾尔很小的时候他就从他的姐姐那里了解到,他现在所生活的世界并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星球”,外海最外围被名为“世界之壁”包围着,外部是冰冷黑暗的无尽虚空。

但这个世界也不是处于一个密闭箱庭之中,在云海顶端和地底世界的最深处,还隐藏着通往其他世界的大门。而秘境,则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奇异之处,秘境既是这个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又独立在这片大陆之外,但不管是怎么样的秘境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秘境之心”。

秘境之心可以是从远古流传下来的奇物,例如带有神性的神器或是圣遗物,也可能是拥有强大力量的生灵和拥有极强执念与魔力的亡灵。这些生物,死物和器物作为秘境存在的根本,拥有主宰整个秘境的能力,但也被束缚在秘境之中,像真正跳动的心脏一样从虚空中汲取混乱的能量转化成魔素输入到秘境。

但是炼金院到底想做什么?留下一个空壳在阿卡迪亚城里掩人耳目,把真正的大本营藏在这种深山老林里,还打算将整个学院改造成一个秘境。避世不出这种做法对每年都需要消耗大量来自世界各地素材的炼金院有什么好处?除此之外,拥有来自世界各地大量学生的炼金院又是如何做好保密工作的?

在回忆了一会关于秘境的知识之后,诺艾尔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因为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这里有着和阿卡迪亚城内相差无几的魔素浓度。这意味着这个秘境可能是一个没有秘境之心的半成品,建立了天帷巨幕却仍存在于大陆上的某个具体的位置,也代表着他和凯尔如果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这里乱跑乱窜,有可能一头扎进虚空,影界裂隙或者是更糟糕的地方。

环顾四周,诺艾尔可以初步确认,给自己和凯尔带路的灰袍没有一同传送到这里,于是他决定先走一步算一步。

把昏迷不醒的凯尔像抛弃垃圾一样丢到地上,诺艾尔闭上眼,用灵魂代替眼耳口鼻手来感受世界。大气中的魔素随着风盘旋飘荡,却因过于稀薄之故难以捕捉,但诺艾尔没有放弃,继续试图通过魔素流动来确定方向。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努力后,诺艾尔终于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密林深处的强大魔力源,于是他背起之前被丢到地上还在口吐白沫的凯尔,迈开脚步向林区深处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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